大手印文化的传承与载体
◎同济大学某博士生:请问,大手印文化的传承是什么?我认为西部文化本身就是有问题的。如果西部文化是一个非常完善的文化,那么,它不太可能在受到现代市场文化的冲击后,就那么迅速地崩溃。请问它崩溃的原因是什么?此外,我能从大手印文化里感受到它不单单是一个文化传承的问题,而是牵扯到了整个的中国传统文化。请问,在西方强势文化的冲击下,西部文化怎样生存下去,怎样发展?这也是整个中国传统文化正在面临的问题。
●雪漠:大手印文化有几个传承载体。
第一个传承载体,是西部民间的隐文化。隐文化是什么呢?就是我刚才说到的那种的生活方式、生存理念。在那种文化状态下,大手印文化通过一代一代接受它理念熏染的老百姓传承了下来。它以当地的民众心态、民俗风情、文化行为,甚至集体无意识的形式传承下来。
这是一种隐文化。第二种,它通过一些精英人士,如鸠摩罗什大师以及之后的诸多文化大师,通过他们以师徒传授的方式传承下来。这种传承,我称为精英和主流传承。过去,禅宗的达摩祖师将禅法传于二祖、二祖传三祖等等。大手印文化也这样。我的《大手印实修心髓》中有详细的大手印传承链。
第三种,它通过一些书籍,包括以手抄本的形式,把这些文化传承了下来。有些后来就成了显文化,比如元朝八思巴的《大乘要道密集》中,就有对大手印的诸多解释。
大手印文化的传承主要就是这三个方面。但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第一种,就是以一种隐文化的形式,把大手印文化理念深入那块土地的人的灵魂深处,或是形成集体无意识。在西部的某些地方,大手印文化已成为人们离不开的一种光明。
我举个例子,凉州人永远不理解温州人。他们认为温州人太执著了。凉州人认为,人生就是过一座桥,从这一段到那一段。人的一生只是过桥,不要太执著了。人的一生里,最重要的,是快乐和明白。
美国电视台采访我时,就专门问过这个问题。那个记者问,在全球化大背景下,你所说的这种文化的生命力究竟能持续有多久?值得怀疑。你的这种坚持有没有意义?值得怀疑。当每个人都在解放人这方面做文章时,你的这种传播文化的做法是不是太落后了?我告诉他:一种文化的传承不能以人数的多少来衡量。达摩将禅宗传给二祖的时候、二祖传给三祖的时候,直至传到六祖的时候,仍然人数不多,但这些人却影响了后来的中国文化,也影响了世界文化。
我告诉他,文化的传承像火把一样,只要有一个火把,就能点亮无数个火把。虽然这个时代有许多喧嚣的东西,它可能会淹没雪漠的声音,但有个东西却不会忽略这个声音,那就是历史。历史上被淹没的声音都是大众化的声音。当大家都说“好”的时候,有一个人说了“不好”,历史就会留下这个“不好”的声音。当历史的河流滚滚东去的时候,留下来的,正是那朵逆流而上的浪花。历史上闪光的名字永远是个别人。孔子在那个时代像丧家之犬一样,东奔西跑,甚至饿着肚子,但儒家的文化照样传承了下来。在春秋战国时候,人们也不可能都变成孔子,儒家文化才算兴起。不是这样的。明末清初时,当人们都在向清朝政府顶礼膜拜的时候,有个非常孤独的文人叫王夫之。他躲在一个地方,静静地写着他的文章,发出他自己的声音。那个时代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,但历史听到了。所以,王夫之成了一个永远抹不去的名字。当人们都在赞美汉武帝的雄才大略的时候,有一个儒生叫董仲舒,偏偏提出了“天人感应”学说。他发出的声音很小,但他会依托一种东西把那个学说留下去。
文化的传承跟人数的多少没有关系。再举个例子,唐朝的时候,那么多的文人迷醉于骈文,韩愈却倡议恢复古文运动。刚开始他很孤独,就他一个人在倡议、并且因为反对迎佛骨被贬到潮州。那时,他写出了“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”。那个时候的韩愈是多么孤独呀!但他的名字仍然在历史上闪光。
所以,中国历史上留下的,就那么几个闪光的名字。在那些时代中,他们虽然是最孤独的人,却传承了中华文明最辉煌的文化。现在,我们的演讲现场也不过百人。也许有些人会关注西部,或许会出现一个大师。当百年之后,人们回忆这段历史的时候,他们提到的会是大师,而不会提到众多一哄而散、一哄而起的庸人。
--选自《光明大手印:实修心髓》